第98章 痘疹（6）

    入夜风疏雨骤，寒气侵人，窗外林间雨声沙沙不断，倍感萧瑟。

    檐上铁马声叮当乱响，催得人意乱心烦。漪澜猛然惊醒，却是周身滚热难受，仿佛被曝晒在太阳下炙烤，每一寸皮肤都被烧焦，五脏六腑都在燃烧，恨不得冲去屋外，痛快地淋一场暴雨，浇灭周身灼痛的烈火。

    “热，热~”漪澜呢喃道，伸手空抓空舞着，仿佛在驱逐眼前纠缠的厉鬼。

    “快把火盆都撤了去！”九爷怀铄的吩咐声，又凑来漪澜床前，关切地问，“还热吗？”

    漪澜迷迷糊糊地半睁半闭着眼眸，安静了片刻，费力地喘息，只是那火辣辣的热意依旧灼伤喉头般的痛。漪澜扭摆着头，费力地挣脱着无形的桎梏，如岸上一条离水的鱼，痛苦绝望地挣扎着，过不多时变要被炽烈的日光烤干。

    小丫鬟们惊惶的啜泣声，似有人低身窃语：“八奶奶这是……要不行了吗？”

    漪澜的心一沉，额头冰凉，恐惧与寒意传遍全身。

    “都下去吧！”九爷低身吩咐。探手来扶扶漪澜额头冰凉的帕子。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

    漪澜这才依稀恍悟，那凉意源自于此。

    九爷怀铄继续在冰水盆中打了冰凉的巾帕放在她额头说：“莫怕，郎中就要来了。”

    迷迷糊糊地，漪澜就觉得额头丝丝凉意透入灼热的体内，似蒸腾起一丝白白的热气。她呢喃着问着：“我，要死了吗？”

    漪澜的手被怀铄紧紧握住说：“不会。”他声音沉稳，不高却极是给人安慰。

    虚弱无力的漪澜几乎无力睁眼，昏昏沉沉的觉得自己被灌下些米汤、汁水，又一口口的吐出。

    “冷，冷……”屋内仿佛是冰窖一般，冷雨似浇在她肌肤上，体表寒凉颤抖，体内却是冰火两重天，冰与火在体内交锋纠缠着，在她身体合二为一又遽然分开，恰似那窗外的风雨声呼啸而来。

    “这可怎么好！九哥，再没有郎中来，难不成眼睁睁看着澜姐姐就这样送命吗？”佳丽冲进来，急得跺脚踱步。

    漪澜反更是心慌绝望，莫非自己真是躲不过这一劫吗？幼时曾听人说过的痘症之人死状凄惨，若果真如此，对她而言与凌迟酷刑又有何分别？

    恍惚中，漪澜就觉得喉头被卡住一般，费力地喘息挣扎，惊得众人齐集过来，手足无措。

    九爷忽然吩咐一声，“去，去喊庄老伯来，他懂得草药，给孩子们医治过天花。”

    一阵忙乱，人进人出的声音，恍恍惚惚中，漪澜再次昏沉沉睡去，这一睡，便不知过了多少时候，再睁眼时，却是被一阵苦涩的药味呛醒。

    苦涩的药汁灌去她的口中，那略烫的苦涩。漪澜胃中一阵翻腾。她一张口，药一下子都吐了出来。

    漪澜费力的微微睁眼，发现自己竟然倚在九爷怀铄的怀里。

    怀铄正一手搂着她，一手端着药碗。见她吐药，便用一方绸帕轻轻地为她擦拭唇角和衾被上吐上的药汁。

    忽然，漪澜发现他的前胸，那一袭白衫上竟然被药汁漉湿一大片，褐色的药汁格外显眼，阴湿胸前，而他丝毫不顾自己，只为漪澜擦拭着。

    “良药苦口，来，再吃一口。”怀铄温和的劝说着，鼓励的目光看着漪澜，将那羹匙中的药汁继续喂到漪澜口中。

    漪澜迟疑的目光望着他，双眸倦怠无力，只看着他那奕奕有神的眸光，仿佛便有了一丝生的勇气。

    “这是芨芨草煎熬的药汁，每四个时辰一饮，是民间偏方，包治天花痘疹。”他自信的目光，熠熠中满是期冀。仿佛手心中小心翼翼捧的不是药碗，而是漪澜随时摇摇欲坠的性命。

    “庄老伯见惯痘症，说是这痘症看似奇特，不似寻常的痘症。”佳丽说。

    不似寻常痘症？漪澜心头更是煎熬。莫不是京城那些要将她酷刑处死如“人彘”的人终于动手了？

    吃过药，漪澜稍事安静，躺在床上闭目，却依旧是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的灼热，只是无力睁眼。半夜，灼热如烙铁烫在身上，令她惊醒。她一阵瑟瑟发抖，惊得四下望着。

    烛光幽影，屋内静悄悄，只九爷疲惫的支颐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小憩，听见她醒来的动静，忙问她：“可好些了？”

    漪澜拼命的摇头，崩溃般的捶打自己的头，一颗头颅如要炸裂，体内的煎熬让她将头撞去床栏。

    “漪澜，漪澜。”他急得上前拦阻她，抱她入怀。

    漪澜却依旧挣扎着，极力要摆脱他。孱弱无力的如她，始终无法挣脱，体内的灼热煎熬令她无可自持，狂躁的心无法安宁。病痛如千万小虫子噬咬她的五脏六腑，奇痛无比，无法排遣。情急中，她紧紧抓住怀铄的手臂，迷蒙中竭尽全身气力狠狠一口咬下。

    怀铄身子微微一抖，轻轻一声呻吟，却用力更是搂紧她火炭般炙热的身子在怀里，颤抖的声音宽慰：“不怕，不怕，忍一忍，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漪澜唇齿边泛出血腥味道，见怀铄却毫不皱眉含笑地宽慰她，搂住她的手毫不松力，那温和的话语就凑在她耳边宽慰：“不怕，不怕。”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，精疲力竭的漪澜总算松开牙关，眼睁睁惊见那血慢慢从他手腕滚落，一滴滴一点点，落在她雪白色的衾衣上，殷红刺眼，如雪地上散落的红梅花瓣一般灼目。

    漪澜惊惶过后只剩轻轻地啜泣，满是委屈，那煎熬之痛，仿佛疏解了许多。她情不自禁的将头贴紧去眼前人的胸口，听着他清晰的心跳声，感觉那胸膛的温暖。

    孤苦无依时，只要有个依靠，不管他是否坚固不摧，只要能挡风避雨，便是足够。

    怀铄言语很少，一双眸子如水般平静，却总能给人镇静的力量。良久，漪澜总算才安静下来。仿佛一片落叶，沉沉地睡去。不问前路，不知西东，沉静地归于世界的最初。

    到了第三日，漪澜周身的滚烫渐渐的退热，身子也不再有冰山火海半点煎熬，总算是能安稳地昏沉沉地睡下。红尘紫陌的小姨太：许她万般骄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