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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室薄情 第45节

    ps:顾大人对女鹅应该是从外到内一点点递进的,文案上之所以写女鹅动心很晚,是因为真的会很晚很晚,顾大人后面是挺惨挺惨的(说多了容易剧透),但我觉得不会让宝儿们失望,还会很好看哈哈哈哈哈

    第34章

    ◎因为我不配吗?◎

    日光打着晃儿在他头顶盘桓, 将那抹笑意渲染的如同雾凇般冰冷彻骨。

    邵明姮倏地睁大眼睛,唯恐自己听错了,声音从嗓子里飘出:“哥哥怎么了?”

    顾云庭敛起笑, 一瞬不瞬地望着她:“邵怀安在临安驿馆遇袭,如今下落不明,生死未卜。”

    耳畔骤然袭来刺痛,鸣响声击打着神经令邵明姮头昏眼花,晴朗的日头乍然覆上阴霾,阵阵森寒将她一层层包裹起来,她眨了眨眼,双膝失力地委顿下去。

    “姮姑娘!”罗袖惊叫一声, 忙跑下台阶冲着她奔来。

    顾云庭上前一步,半抱着将人揽在怀里,她很快苏醒, 双手揪住他的领口, 浑身都在发抖, 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,杏眼圆睁, 水光渐渐蓄满眼眶, 最终似乎气竭, 手臂啪的掉下来, 柔弱无骨般直直往下跌落。

    顾云庭右手穿过她膝下,略一躬身打横抱起,随后阔步走进屋里。

    垫着绣金丝缠枝牡丹纹软枕, 他把邵明姮放在罗汉榻上, 没有立时起身, 仍半弯着腰, 面庞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,隔着近,以至于连她眸中倒影都看的清清楚楚,他别开视线,坐在床沿。

    时间在静谧中流淌,炭火不断发出爆裂的噼啪声,滤过窗纸的光柔柔洒在邵明姮低眉垂眸的面上,素瓷般宁和温润,她闭上眼,泪珠扑簌簌沿着腮颊往下滚落,一颗颗打在手背,衣袖,又从起初的隐忍啜泣到后来失声痛哭,双肩止不住的颤抖,似要耗尽所有气力,她抽噎着,眼眶染红,鼻音也越来越重。

    顾云庭始终没有开口,仿佛在等。

    等什么,他心知肚明。

    这是一场对峙,他不想折断她的脊骨,但方才在日光下听到她那般有恃无恐坦然自若的说辞,不知为何,心中涌上来的愤怒使他彻底撕掉伪善的表面,既如此,便谁的心中都别好过。

    他不是好人,也不必因为她掉几颗眼泪心软仁慈。

    他抿紧唇角,颇有耐心的等着。

    虽有几次想伸手拂去泪痕,但硬生生忍了回去,指甲抵在掌心,他便那般冷血无情的坐着,看她兀自哭泣,看她掩面垂泪,看她无可依靠悲伤欲绝的抱紧手臂。

    他想:她只要过来,他会给她想要的一切,不管是什么。

    但她仿佛没想通,贝齿咬的唇瓣流血,仍不肯开口。

    他没甚表情的看了会儿,拂袖起身,还未踏出脚步,衣袖被她揪住,他低头望去,见那小脸依旧垂着,泪痕犹在,她抽了抽鼻子,跪立起身,用两条纤细的手臂环过他的腰身,右脸贴上去,抽噎着颤抖。

    顾云庭想,他需得多抻她一会儿,叫她知道自己并非纯善之辈。

    然不知怎的,在她小脸贴在他胸口时,手便先于思考,抬起来抚在她发顶,俯身坐回床沿,将人抱在怀里。

    她的哭声钻入耳中,像是要敲碎他的心,一点点的砸。

    他便有些心软,抚着她脑后安慰:“已经派出去人在找了,依着目前遗留下来的痕迹,邵怀安应当逃走且躲藏起来,一定不会有事的。”

    邵明姮却哭得更厉害,胸前的衣襟被湿透,哽咽着,含糊不清的吐出两个字:“谢谢。”

    顾云庭低头,亲吻她的发鬓,她濡湿的眼睫,最后是唇,沁着血珠的唇瓣柔软腥甜,他将其衔入嘴中,不厌其烦的抹去血痕,最后抵开唇齿,让那呜咽声消失在自己的舌尖。

    .....

    龙华寺寮房

    穿着青灰色长衫的男人在院里来回踱步,幞头有些松,面色憔悴,神情焦虑,时不时抬眼往外扫去,又丧气地跺脚,唉声叹气。

    约莫半个时辰,便见院门处进来个帽纱遮到腰下的白衣女子,男人甫一看见,径直朝她急奔过去,刚要说话,女子往后退了步,双手捏紧。

    “哥哥,去房里说话。”声音温婉清淡,像山谷里的泉,从心口流过。

    男人“哎”了声,转头往寮房走。

    进房后,女子合上门,见楹窗都关着,便抬手摘下帷帽,露出一张秀丽淑慧的脸来。

    男人激动不已,双手攥住又松开,因过于高兴声音显得有些突兀:“妹妹,你怎活着却不回家,你知不知道我们都以为你死了,爹娘哭的眼睛都快瞎了,我也是,我想你啊妹妹!”

    他急于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牵挂的心情,想伸手抓住她的腕子,又见她神色安静,甩出去的手倏地背到身后,死死抓紧了,但太阳穴的青筋暴露出他惊诧而兴奋的心情。

    女子正是昌平伯府嫡女高宛宁,男人则是她的兄长高启。

    高启在看到高宛宁后双颊跟着泛起光来,疲惫焦虑之感被脑中翻腾出来的幻想浇灭,像换了个人,精气神都不同了。

    逆王案本与他们昌平伯无甚干系,但坏就坏在抄蜀王家时,抄出来昌平伯府送去的一双美妾,这俩美妾据说极受蜀王喜爱,换言之她们对蜀王谋逆之事亦是一清二楚,如此便不好分辩,究竟是送去王府前便知谋逆之事,还是送去后才耳濡目染的。

    昌平伯如今就像热锅上的蚂蚁,火堆里的芋头,急的吃不下饭,睡不着觉。

    冥冥自有天意,就在这时,昌平伯收到高宛宁的信,先是觉得震惊,继而便是无穷的欢喜,犹如峰回路转,枯木逢春,也无暇询问高宛宁缘何还活着,立时着人写信过去,与她约好了见面时间,地点。

    高启换上愁色,不住地叹道:“当日你不是跳河了吗,怎么得救的,还是说你本就没有跳下去...但,捞上来的那具女尸,腕上可是带着你的金镯子,妹妹,这究竟是怎么回事,啊?”

    高宛宁摇头,道:“此时说来话长,日后有机会再与哥哥细讲。”

    此话深得高启心意,他点了点手指,更重地叹气:“也好。”

    高宛宁不是心血来潮给爹娘写的信,而是知晓那两个美妾出事,觉得会连累到昌平伯府,故而放心不下,提笔与其道出自己仍活着的消息。

    今日见哥哥此番行径,便知伯府状况不妙。

    高启一一同她讲述,末了一拍大腿:“妹妹你不知道,我才去鸿胪寺上值几日,眼见着同僚与我熟悉起来,便出了这档子坏事,他们如今个个避着我,唯恐我与他们多说几句话便会被牵连,哥哥我这破官做的憋屈,镇日跟孙子似的看人脸色,提心吊胆,脑袋别在裤腰带,不定哪日就被人砍了。”

    高宛宁闭了闭眼,努力稳定情绪:“爹娘叫你过来,是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高启抬起眼皮,摩挲着下颌一本正经:“爹娘都说你最懂事,不然也不会在紧要关头写信回去,他们说,你既有心,便是已经拿好了主意,叫你只管大胆去做,他们会站在身后支持你。”

    说完,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,放低了声音用手挡住嘴巴:“有些事,他们便替你做了。”

    高宛宁蹙眉,不解。

    高启做出一脸严肃,沉重地说:“夫妻本是同林鸟,大难临头各自飞,何况那邵怀安流放岭南,妹妹不愿再见他本就在情理当中...”

    “我没有不想见他。”高宛宁摇头,否定了高启的说法。

    高启一愣,暗道:难道你想见他?想见他怎么还假死?

    面上却讪讪笑着:“是我说错话,妹妹别见怪。”

    高宛宁听出他话里的意思,捏紧了帕子急急问道:“爹娘不会是对玉瑾...”

    “爹娘暗中找人去了结了他。”

    巾帕刺啦一声,高宛宁倏地站起来,柳眉蹙紧,目光灼灼的瞪着高启,高启也跟着站起来,道:“爹娘说,恶人他们来做,妹妹依旧是顾维璟心上皎月,纯洁无瑕。”

    默了许久,高宛宁眼圈有些红热,她没有同高启发怒,也无权指责爹娘的无情和擅作主张,为了救伯府,玉瑾不能活。

    临走高宛宁叮嘱高启,回京后务必不露声色,隐忍蓄力,绝不好叫任何人知晓她活着的消息。

    高启怕她不上心,扒着门框提醒:“妹妹,咱们伯府的前程可就全握在你手里了。”

    高宛宁冷声道:“我晓得了。”

    多年过去,她根本不知道顾云庭待自己还有几分诚意,但她了解他的为人,那是个极重感情的男人,面冷心热,思维也极其缜密,若要与他重逢,势必要仔细盘算一番。

    伯府的处境想必他比自己还要清楚,贸然出去,定会引得他猜忌怀疑,情谊便也就渐渐淡了。

    何况,她嫁了人,对他而言便是有夫郎在身,他虽喜欢自己,但决计不会做有为礼法的混账事。玉瑾是流放,只要他活着一日,她便仍是他的娘子。

    男人有时候很怪,比如若她在玉瑾流放时便写下和离书,那么顾云庭不一定会惦记她至今,若她在玉瑾死后依旧守身不改,那么顾云庭兴许会更执迷更想将她夺回身边。

    得不到的,永远是最好的。

    只是,而今有个令她头疼的事,阿恒竟然做起她的替身,且直至今日都没有离开。

    阿恒不走,她便无法名正言顺地与他站在一起,自然也无法让他用全力为伯府开脱。

    .....

    “郎君,有我哥哥消息了吗?”

    顾云庭进门的一刹,邵明姮便迎上来,握住他冰冷的手指,为他揉搓捂热,他抽出手,解开氅衣带子,顺势挂在衣桁上。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邵明姮眼里的亮光兀的熄灭。

    “有人说在距离徐州城二十里地的驿馆见过,但我觉得不太像。”

    “为何?”邵明姮又提起精神,跟着他走到书案前。

    “此消息若为真的,邵怀安既能去到如此近的驿馆,那么也能顺利进城,但他没有,也就是说,消息为假的可能性较大。”

    “我想去看看。”邵明姮咬着唇。

    顾云庭抬眸,“不行,我已经着人再探,若着实可靠,再去也不迟。”他低下头,从右手边抽出一本书,提笔开始圈写。

    动作不疾不徐,字迹遒劲条理。

    邵明姮哼了声,语气挟着质问:“若出事的是嫂嫂,你会平心静气坐在案前看书吗?!”

    毛笔发出晦涩的拧动声,顾云庭掀开眼皮,目光深邃冷鸷。

    “我说过,不要提宛宁,不许议论她。”

    “因为我不配吗?!”他的从容刺激到邵明姮,让她情绪失控。

    一想到哥哥处境危险,而自己只有干等着,眼巴巴求着他去搭救,便觉五内郁结,气血上涌,意气用事的话压也压不住。

    “替身便连同你商量的权力都没有吗?只能为你是从,任你拿捏,即便知道那可能是哥哥,也不得不心急如焚的坐在温暖的房间,像个傻瓜一样苦等消息?

    那是我哥哥,是与我血脉相关的亲人,我不管那消息是真是假,早一刻晚一刻,都可能丧失救他的机会。

    你与他没有任何关系,不!你不喜欢他,甚至是厌恶他,憎恨他吧!哥哥娶了嫂嫂,你怀恨在心,便是我低声下气委身于你,你也不肯尽全力救他?”

    “你最好别后悔。”他神情淡淡,捏着笔杆的手指放缓了力道,双手交握垂放在膝上。

    “后悔什么?”邵明姮眼眸通红,转身不管不顾冲到外间,打开柜子找出一件厚氅,因为激动手指颤抖着打了个死结,她顿了一顿,没回头,撂下狠话。

    “我最后悔的是,在从你嘴里得知哥哥出事的时候,没有立刻出门寻他!你放心,我也不会再求你,我自己去找!”

    她从腰间荷包里掏出碎银子,咣当扔到地上,“这是马匹钱!”

    门被踹开,她急匆匆跑了出去,顾云庭抬头时,只看见一抹氅衣的绯红。

    咔哒一声,寒风把门狠狠拍合。

    漆黑的夜空,雪粒子唰啦唰啦打落。

    马厩中还亮着光,长荣正在喂马,见她满眼是泪跑来,不由地惊呆,他手里握着草料,结巴地开口:“姮姑娘,你这是怎么了?”

    邵明姮咬着唇,没有回他,却是径直解了缰绳,拉着马往外走。